對於「自焚」的不同想像

    鄭南榕是民主烈士或恐怖份子?成大廣場一案中學生與校方對鄭南榕的看法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原因出在雙方對鄭南榕自焚事件有截然不同的想像。僅就「自焚」來說,「自焚」一事就有各種不同的可能情境,如果一個人的「自焚」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點燃淋滿自身的汽油」,那他當然要是烈士;但是「胡亂放火,將自己和身邊的所有東西通通點燃」,那這好像就比較適合稱之為恐怖份子了。

    大學生群體大多是十八到二十二歲,也就是說主張鄭南榕是烈士的成大零貳社等學生團體多是由一九九一年之後出生的青年組成,而鄭南榕死於一九八九年,所以零貳社成員並沒有親自經歷自焚事件的年代,他們對鄭南榕的概念止於想像。但是對自焚事件有親身經歷的校方代表們當時所接觸的,有關鄭南榕和自焚事件的訊息也可能被政府過濾過的,所以零貳社和校方對鄭南榕的想像都可能存有偏差。

其他人怎麼說

    但是,再怎麼瘋狂的想像背後一定都有某些依據。關於鄭南榕為言論自由壯烈犧牲的讚頌之詞大家已經聽得夠多,秉持中立、平衡、客觀、多元報導的觀點,我認為我們應該聽聽另一種聲音-那些主張鄭南榕該是恐怖份子的人的說法。

    照我在PTT中六八九的主要棲息地HatePolitics板收集來的消息,他們對鄭南榕事件的認知如下:

 

一.鄭南榕因為主張言論自由被國民黨判了死刑,鄭南榕是為了反抗才自焚。

答:鄭南榕涉嫌違反的是刑法一百條的「內亂罪」,而內亂罪確實「可以」判處死刑,這是事實;但是自從蔣經國主政以來國民黨就沒有因為涉嫌內亂罪判過任何一個人死刑了,包含美麗島的施明德、郵包炸彈客王幸男等都只是徒刑而已。而鄭南榕當時只是在他的「自由時代」雜誌上登了許世楷的「台獨新憲法」,份量上比施明德、王幸男輕多了,根本不可能被判死刑。

 

二.國民黨未經審判,強行逮捕鄭南榕。

答:未經審判這點是正確的,因為鄭南榕拒絕上法院出庭應訊。當時法院因鄭南榕涉嫌內亂罪,要求鄭南榕到案說明,但鄭南榕卻把自己自囚在雜誌社裡。七十一天後法院派警方將鄭南榕拘提到案,然後鄭南榕就自焚了。

 

三.鄭南榕在大庭廣眾下自焚而死。

答:常見的謬誤。鄭南榕自焚的地點是他自囚的雜誌社,四周圍還有其他民宅。

 

四.恐怖份子會攻擊無辜民眾,而鄭南榕的自焚沒有傷害其他人,所以不是恐怖份子。

答:其實有十九個(另有二十幾個警察受傷的說法)警察在火警中受傷了,陪同警察造訪的里長伯則在逃生中摔傷頭;不過警察應該不算「無辜民眾」就是了。但是,鄭南榕自焚時雜誌社內確實還有其他職員在場,鄭南榕自己的女兒好像也在。不過其他人都有平安逃出,有一說是從後門,也有被雲梯車救下的說法。

 

五.鄭南榕以汽油自焚。

答:以汽油自焚的是西藏的喇嘛,鄭南榕自焚拿的是汽油彈。有些人堅稱當時鄭南榕還有拿汽油彈攻擊警察,也有鄭南榕曾先拿汽油彈在雜誌社大門點火以阻止警察入內的說法。

 

六.鄭南榕自焚而死。

答:也有鄭南榕是因拿汽油彈拒捕、被警方擊中後不慎點燃腳下汽油彈而死的說法。甚至還有是當時與鄭南榕同在雜誌社內的其他同志煽動鄭南榕點燃汽油彈,或是鄭南榕是想點燃汽油彈拒捕不料逃生不及反被燒死、鄭南榕當時已陷入精神極度不穩定的瘋狂狀態等等說法。對於六八九來說鄭南榕是否是真心自焚都仍有疑義。

 

七.鄭南榕的自焚導致蔣經國解嚴,鄭南榕對台灣的民主自由有功。

答:一九八七年解嚴,一九八八年蔣經國過世,一九八九年鄭南榕自焚。不要相信蘋果日報沒有根據的說法了,除非你相信蔣經國或鄭南榕有一個人是時空旅人。另外對於正統鐵藍軍來說,台灣的民主化是蔣經國銳意改革的功勞,跟黨外人士的抗爭沒有一丁點關係。

 

八.民進黨一直都支持鄭南榕挑戰國民黨、爭取言論自由。

答:鄭南榕自焚時民進黨已成立三年,但鄭南榕到死都沒有加入過民進黨。相反的是,鄭南榕與民進黨關係不佳,據說鄭南榕與黃信介勢同水火,還跟民進黨的人打過架。鄭南榕有外省血統,他的主觀認知上也認為自己是外省人(鄭南榕說過『我是外省人,我主張台灣獨立』);加上鄭南榕常有激進的主張跟言論,以致當時民進黨內還有人懷疑鄭南榕是國民黨的奸細。鄭南榕死後民進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大規模的紀念,只有鄭南榕自己的仰慕者為了紀念鄭南榕而舉辦過遊行。當民進黨知道鄭南榕自焚之後還取消了原本要辦的聲援活動。

 

還有其他一些故事我覺得實在太誇張或是漏洞太大,列舉如下:

一.警察剛按了鄭南榕的門鈴,三樓就丟下了十一顆汽油彈。

 →鄭南榕再瘋狂也不會這麼做吧?

 

二.鄭南榕沒有留下遺書,證明他一開始不想死。

→也許被警方處裡掉了。

 

三.鄭南榕的屍體只有膝蓋以下碳化,如果是自焚應該全身都炭化才對。鄭南榕應該不是自焚,而是被濃煙嗆死。

→沒看過鄭南榕的屍體,無法確知真偽。另外也有人反駁:淋汽油自焚的話確實是腳和鼻子以上會燒最重。

 

四.鄭南榕當時已身患絕症。

→證據不足。另外,鄭南榕在雜誌社的老闆李敖李大師有鄭南榕是因為怕進監獄不能抽菸,因此才選擇拒捕的說法。

 

隱匿不明的歷史:越近,越看不清

     簡單來說,我們能知道百分之百確定的只有「當警察前往拘捕鄭南榕時雜誌社突然起火,鄭南榕葬身火窟」這一點,當時雜誌社內發生了什麼大概只有鄭南榕自己清楚了。其他在雜誌社裡的人因為先逃掉了所以應該也不會知道。而對一部分人來說,鄭南榕只是個無端拒捕,還點燃汽油彈想跟警察、其他朋友一起同歸於盡的瘋子而已;政府對他的拘捕沒有侵犯人權,他的死對自由也沒有任何意義。照這個論點來看鄭南榕還真的滿像恐怖份子的。(幫自己漂白一下,我沒有說這個論點就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確無誤的,我只是說有人是這樣覺得而已。)

    現在我們會說鄭南榕是自焚,是因為當時的各大報都使用了「自焚」這個說法。但是如我在文章一開頭所說,「自焚」其實包含了很多種可能的情境。自從藏人開始大量採用自焚作為抗議中共的手段以後,「自焚」成了對專制政權不公不義的最嚴厲、最極端的控訴,導致我們主觀的認為所有的自焚都是偉大而崇高的。但是對二十五年前的報章媒體來說,使用「自焚」這個詞就只是單純描述鄭南榕燒死了自己而已,不存在任何神格化的意義。

    只能說鄭南榕事件有太多的歷史迷霧,事實真相仍然曖昧不明。鄭南榕之死雖然只是二十五年前的往事,但也時候正因為太近,反而更讓人看不清,或是不願看清真實的形貌。解嚴之後政府絕口不談二二八、白色恐怖之類的歷史,人們只能透過反政府派人士知道那段歷史。但是反政府人士在詮釋這段抗爭的歷史時,會不會過度誇大自己的事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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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楠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